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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年1月14日
2002年12月30日是我在E医院精神科住院部工作首日。S是我的顶头上司,德国后裔。他告诉我,1968年他去了韩国,在那里做了一名牧师。他会讲韩语,并能读会写。因此他能够在这个亚洲分部当社工的主管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他说他是1982年回到美国的,因他母亲病了。他是独子,只能回来。不过他买的是往返机票。母亲去世后,父亲日渐寂寞也病倒了。他又得照看父亲。在他父亲去世前,他完成了学业,拿到了社工硕士学位,并在纽约市找到一份工作。S先生入了社工行列,意识到,他不再是个牧师了。也就没再回韩国。
S先生说已在这医院工作了十二年。这着实让我吃惊。我还以为纽约人换工作很勤呢。老实说,我在纽约六年就换了五个工作。最长的那份工作我做了近三年,没人长过我,所以我有优先权——挑选休假时间。过去的中国,人们在同一单位工作一辈子。对于如今的年轻人来说,简直不可思议,他们换工作就像换衣服一样勤。十年或二十年前的中国,人们没选择工作的权力。开始工作后,就对工作的单位忠心耿耿直到退休。不过,这年头忠诚已不复存在。当S先生告诉我晚班的一个护士长已经在这儿工作了32年时,我想,看来他们必是热爱这份工作和这家医院的了。
我们亚洲分部有29张病床。但有时候会多达30个住院病人。部里有两间休息室。其中一间则用来安置那个多余的病人。部里编制应有三名社工,自2002年11月两位社工离开后, S先生就不得不负责十六位病人。H先生和Y女士是楼下其他住院部的社工, 临时帮助负责另外十三名病人。每个人都工作到了极限。他们都在抱怨,已经超负荷了。再也不能多干了。
我开始工作的第一个星期, S先生告诉我,H先生会在第二周转给我六位病人,大部分是中国人。S先生说,他得挤出些时间来给我做点基本培训。他担心他的活太多,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帮我熟悉工作。我跟他说能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培训,我很知足。我曾经在没有任何培训的情况下,被扔到精神科的急诊室工作了两个星期。去替代一位因故请假的社工。S先生说,他们不会那样对我。说老实话,上阵前我替的那位社工,只给我介绍了二十分钟。我的前任主管,就是把我派去精神科急诊室的那位,对我说,如果我能在那样的急诊室幸存下来,我就能在任何地方存活。他是对的。与上次在急诊室的经历相比,我在这家医院住院部第一个星期的工作,就像度假一样。第二周的星期一,我被分派了六个病人。而到了那个星期结束的时候,就有了九个病人。当初我来面试时,精神科的主管告诉我,每个社工负责九到十个病人。可另一位年轻女士来面试时,我的上司告诉她,我们平均要负责十到十二个病人。我想工作的繁忙程度与病人的出院速度有关。如果病人一周内进进出出,就像河里的流水,我们就会忙死。否则的话就应该还行。
精神科住院部的亚洲分部,至少有一半的工作人员是亚裔。两位主治医生是中国人。两位有处方权的护士,一位是韩国人,另一位是能讲西语的白人。在我来这儿之前,这里有三名社工,两位是中国人,一位就是能讲韩国话的S先生。我的一个朋友曾在一家中国人的机构工作过,她告诉我,她不喜欢在那儿工作。原因之一是她几乎把英语都忘了。因为那里的工作人員即使他们会讲英语,也还是爱讲中文。我曾在一家中文杂志工作,那里的工作人员除我之外,每个人都能讲很好的英语。可他们只讲中文。如果大家都讲中文,这到没关系。不会冒犯谁。然而在一个讲英语的环境里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在这里工作后,很快就发现如朋友所说。除了护士长和办事员外,我们这个分部的其他华人在一起总讲中文。我猜想护士长和办事员是在美国出生的,英语是母语。有位活动治疗师是中国人,总跟我讲中文,尤其是有别的族裔的人在场时,也是如此。
有一场争执,我印象深刻。大约五年前,我在一家机构找到一份工作,那里有几位讲西班牙语的工作人员,他们互相之间总是讲西班牙语。一天我们开讨论会。会上要求大家写出,哪些情況会在工作场所引起冲突。有人就提出这种现象:一些讲西语的工作人员讲西语,很无理,不符合工作环境的语言规范。一位年轻的西裔女士声称,他们问过大家是否在意他们讲西语,没人说在意。她说,“我现在再问一次,是否有人在意?”她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,没人作声。之后他们照旧讲他们的西语。五年过去了,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。
而我们的两位主治医生不仅讲中文,还讲上海话。他们讲的话,绝大部分我能听懂,尽管我并不想听。他们的交谈,大都是有关我们的案例。我猜想,他们只是讲起来方便罢了,没有想过这对不讲中文的人来说,可能会有所冒犯。也许我过虑了。事实上,没有人说过什么。与我的担心相反,不论他们的肤色和语言,每个人都告诉我,他们喜欢这个部门。尽管如此,当不讲中文的人在场时,与我讲中文,我依然感觉不自在。一天,我试了一下:活动治疗师J,跟我讲中文,当有外族裔人在场时,我就跟她讲英语。别人可能觉得我们很滑稽,我用英语提问,她用中文回答。我们就这样讲了好一会儿。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向她解释,我为什么要坚持跟她讲英语,但愿她能理解。我只是想遵守职业行为的规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