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120

我们这个多元组合的团队,每天早上9点有个例会“rounds”。讨论每个病人的情况。如果工作人员在这个部门呆了一些时日的话,他或她就得每天都参加这个例会。通常护士们轮流汇报病人前一夜或周末的情况。主治医生和治疗小组则讨论病人出院或是否转到Creedmoor*或是其他什么地方。

C先生是病人之一。初到这个部门工作的第一个星期,每天的例会我都听到他的名字。护士总是报告说,他的行为无异样。他总是说,他不能入睡或难以入睡。可他能平静的呆着,一整天的读中文报纸。医生CH,她的主治医生总是说,我们该把他转到南滩精神病医疗中心,一个长期的精神治疗机构。这是因为C总是威胁说,他长期失眠以至于想自杀。所以他的名字就跟南滩联系在一起了。

这份新工作开始的第二个星期,我接手了六个病人。C先生就是其中之一。我跟他谈时,他说,六年前他从中国的福建省走私偷渡来美国。大约两三年前,他开始入睡困难或是易惊醒,因为他与一个马来西亚人睡上下铺。那位先生睡在上铺。C先生在中餐馆工作,他每天得两三点才能睡。而那位马来人早上五六点就得起床。每次这位先生翻身下床,床都把他摇晃醒。最终他就得了失眠症。他的病情越来越坏,根据C先生说,他绝望得想自杀。C先生说他的太太和儿子在中国。我问他是否想回中国。他说,在美国没有挣到大钱,他不能回去。回去会丢面子的。

护士长,精明的年轻中国女士告诉我,她不相信C先生的话。据说,上次C先生住院在十楼。他总说失眠,但每次护士晚上查房时,他都在酣睡。其他的护士也说,不相信他的话。因为自他住进医院,他就整天的静静的读报纸。护士,韩国女士S问我,是否见过精神病人安静和有耐心。她说得是对的。我跟CH医生谈了护士们反映的情况。CH医生就安排护士在晚7点到早7点观察他。在第二天的例会上,护士报告说,C先生前一夜睡得很好。结果我问他时,他说睡眠稍有改善。再后来,他说,他能获得四或五个小时的睡眠了。

有时候,我认为医生——特别是精神病医生是这个世上最容易受欺骗的人。不管病人说什么,医生都信。有些病人隐瞒或是虚构故事,听起来不一致。医生就说,“看!他或她多糊涂”,或“他或她的思维多混乱”。如果一个病人想入院,就假说他/她想自杀。可我认为,一些病人真的想自杀的话,是不会说出来的。

C先生的兄弟告诉CH医生,C先生一有钱就去亚特兰大城(译注:赌城)。输了钱后,他就说想自杀,把自己送进医院。就这样往返医院和家之间。医生CH改变主意了。C先生该在两个星期内出院。她说,尽管她仍然认为C有一些精神分裂的消极症状,因为C先生对任何事都无兴趣。我则认为他对赌博有兴趣。

我告诉C先生关于他出院的计划。他说,住了两个多月的院对他没一点帮助。他不知道如何做,或在哪里能得到帮助。我跟他说不该失去希望。实际他已经好多了。在医院里,他不能做什么锻炼或运动。出院后,他能多做运动,那会给他些帮助的。我说,如果他不能积极面对,任何人也帮不了他。我问他是否想回中国。我猜想,他可能会想太太或儿子。他说,如果有钱,他就会回中国。那以后,就可以一劳永逸了。我问他,是否他想靠赌博挣钱?他看到某人靠赌博发了财吗?最后,C说,他想回家了,但不想见他的门诊大夫L。他看了许多次这个大夫,没一点帮助。我问,是否愿意去Gevournie医院门诊部。他问,Gevournie医院是大医院吗?我说,我从来没有去过这家医院,真的不知道。他说他去过那里,比E医院小多了。我问,这很重要吗?他说很重要。我问,为什么?他说,如果医院小,能有几个床位?我说,如果他感觉不好,他还可以回E医院来。不管怎么说,他没有医疗保险,如果他需要长时间的治疗的话,只有市立和州立医院能接受他。现在没有Supportive apartments* 或是 Residences* 能接受他。在加上他住在曼哈顿,尽管他的医生想给他转到长期治疗的机构,就他目前的状况,是非常困难的。Creedmoor不接受住在曼哈顿的病人。南滩接受曼哈顿和布鲁克林的病人。但根据我的上司说,南滩不接受从皇后区转去的病人。他说,他明白,如果没有选择的话,他想下个星期回家,还继续看他以前的医生L

我和医生CH都认为他可能很快又会回到我们医院。我们防止不了他再回来。但我们总得先上演这出院的幕。

 

* Creedmoor 是位于纽约市皇后区的一所纽约州立精神病专科医院。

 

*Supportive apartments是一种赞助性住宅20多年来,赞助性住宅已经帮助了千千万万18岁以上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的纽约人在社区内稳定、独立、尊严的生活。这些项目都是由纽约州和纽约市有关部门批准的非盈利机构运作。非盈利机构对住戶提供社会服务。

 

* Residence Group Home 一般都是由政府拨款和监督,由社区社会服务机构具体操作和管理的住宿服务。服务对象一般都有身心障礙或精神疾病。他們当中的有些人会在这样的住所生活一輩子,有些是接受行为纠正或康复治疗后可以重返社会。根据服务对象的需要和服务的性质,住所工作人员的配制不尽相同。